讓心靈醒著

什么是教育觀和教學觀？簡單地講，教育觀和教學觀就是對教育和教學價值的認識與理解，它表現(xiàn)在教師對教育和教學過程中的各個環(huán)節(jié)，如講課、管理、命題、評價、處理師生關系等所采取的態(tài)度和方法。從這個意義上講，任何一個教師都具有教育觀和教學觀，區(qū)別在于理解的不同，表述的不同。但不論他或她是否能夠完整地表述出來，他或她都不可能對教育和教學完全沒有自己的理解，都不可能不受著某種教育觀和教學觀的自覺地或不自覺的支配。因此，不論你認為一個教師或自己是否具有教育觀和教學觀，教育觀和教學觀都是客觀存在的，哪怕是一名剛剛入職的新教師，他或她一定會通過行為將自己的教育觀和教學觀表現(xiàn)出來。
有無對教育和教學理性的思考，或者說思考的如何，完全取決于教師個人的思維品質取決于教師對教育和教學的理解。曾有一次出差與當?shù)仡I導用餐。面對幾乎整套班子成員，我突然冒出一個問題：在你們各位領導的心里，好學校的標準是一致的嗎？熱烈的氣氛頓時靜了下來，顯得有些尷尬。過了片刻，坐在主位的領導說道，你問的好！這些年我們還真的沒仔細想過！看法很可能是不同的。坦率地說，我當時既感到詫異，又覺得是在意料之中。一個教師的觀念會影響到他所教的幾十個學生；一個校長的觀念會影響幾十或幾百個教師，并通過他們影響幾百或幾千個學生；而一個教育主管領導的觀念最終會影響多少人呢？我詫異的是，我們常常會忽視對最重要和最基本的問題的思考。這就如同我們新建成了一座工廠，卻忘記了思考要生產什么產品，或什么樣的產品才是合格的！
之所以覺得是在意料之中，原因是我認為缺少思考是當今社會的流行病。我們今天的生活最突出的特點就是忙碌。忙碌使我們患上了“缺思病”，使我們無法靜下心來去冷靜的、深刻的思考。我們的思考能力正在被無窮無盡的、沒完沒了的、事務性的忙碌一點一點地吞噬。我們天天都在尋求幸福，但我們認真思考過什么是幸福嗎？我們天天都在為獲得成功而努力，但我們認真思考過什么是成功嗎？我們天天都在忙碌，但我們認真思考過這些忙碌的價值嗎？缺少思考是當今社會的流行病。流行的原因在于我們太看重功利，對結果的渴望太過急切，而思考往往不能為我們帶來當下的好處，不能帶來眼前的利益。這也許就是使我們患上“缺思癥”的一個原因吧。如何避免患上“缺思癥”，這里我不妨借用劉葵老師的話：“讓心靈醒著”。
流行“缺思病”的另一個原因是我們常常缺乏勇氣和過于懶惰，這常表現(xiàn)為從眾和守舊。按照多數(shù)人的思維方式行事、隨波逐流是最好的規(guī)避風險的做法，而因循守舊還可以大大減少思考的勞累。但是，這樣做的結果就是我們慢慢地失去思考的能力，失去創(chuàng)新的熱情。我曾見過一些老師，終身從教，技藝十分嫻熟，但卻不能用簡明的語言總結和概括自己多年形成的思想和經驗，這不能不說是一個遺憾和損失；還有一些教師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重復以往的上課方式，缺少新意，缺少激情，我猜想這樣的老師也一定很難從工作中享受到樂趣與幸福。我曾有一篇講話稿連續(xù)念了三年，終于有一天我突然產生了厭煩，突然意識到如果這樣下去，我的思維就要停止，我的大腦就要退化，于是我建立了博客，把用完的稿子貼出去，徹底斷掉重復使用的想法，強迫自己與懶惰和守舊作斗爭，強迫自己不斷去想，不斷去寫。這樣做雖然很累，但卻給我?guī)碓S多思考的快樂。
教育觀和教學觀的形成與教師的成長經歷有著密切關系。今天年輕老師的教育行為和教學行為，無疑會帶有許多他或她過去所受教育的痕跡。通過長時間對教師的觀察和了解，我確信這一點，因此也產生了一種憂慮。今天的一些二三十歲的教師，由于過去的成長經歷過于簡單，學習的生活也可能很單一，這就使得他們缺少對生活全面而深刻的認識。這是從事教師職業(yè)的先天性缺陷。教師的生活態(tài)度毫無疑問地會影響學生對生活的理解和生活態(tài)度，因為教育本質上就是以人育人，就是人對人的影響。如何對這些缺陷進行彌補，除了有一個豐富的文化環(huán)境外，教師個人還需要不停的讀書和思考，要時刻讓自己的心靈醒著。這也是四中長期以來倡導教師讀書和總結提煉自己的教育教學觀的主要目的。
我今天對教育的理解當然也與過去的經歷有關。我們這一代人是伴隨著國家艱難而曲折的發(fā)展歷程成長起來的。我們在過去的生活中曾目睹了許許多多令人感動、令人振奮的事件，同時也目睹了許多由于“集體無意識”而產生的荒唐和殘暴的行為。我們的記憶是復雜的。正是由于這些復雜的記憶，我們這一代人對于發(fā)展、進步、善良、寬容、盲從、狂躁、迷信、愚昧、無知乃至幸福、成功等等，有著更為全面而深刻的理解。我們更加清楚地知道，使學生僅僅掌握知識與技能是遠遠不夠的。在今天的現(xiàn)實生活中，每個人都在追求成功與幸福。但是，如果成功與幸福成為社會唯一的價值的話，那么，社會將變成叢林，生活將變?yōu)樯妫覀兙嚯x真正的成功和幸福的目標將會越來越遠。其實，成功與幸福從來就沒有唯一的標準。具有唯一標準的，唯有心靈與精神的崇高。因此，在我們努力追求成功與幸福的時候，不要忘記追求崇高才是人類與其它動物種類的本質區(qū)別，追求崇高的體驗是獨屬于人類的幸福。今天，對于我們的學生來說，他們不缺少聰明、機敏和解決問題的技巧……他們更加需要的是積極樂觀的生活態(tài)度，需要的是對美好事物的感知能力，需要的是對價值的理性判斷與選擇，以及在此基礎上的不為功利執(zhí)著追求的精神。因此，培養(yǎng)學生的人文精神、科學精神、擔當精神以及引導學生不懈追求崇高的精神境界，就應當成為我們的教育理想與價值追求。我想，這就是一所學校應當確立的教育觀和教學觀。
北京四中曾有一面墻壁，上面用馬賽克鑲嵌了一幅壁畫——羅丹的思想者。它向社會諭示著四中人是一個不斷思考和善于思考的群體。正是這種思考的習慣與精神，使得四中多年來始終堅持不唯書、不唯上、不唯洋、不唯眾的治校精神，勇于堅持自己的教育理想與價值追求，勇于堅持走自己的發(fā)展之路。作為北京四中教師教育觀和教學觀的匯集，《讓心靈醒著》就是這個群體思考的結果。盡管有些教師對自己觀點概括的還不能令人十分滿意，有些甚至還談不上概括，僅僅是一個教育案例或一篇總結，但這仍然十分可貴，這是每一位教師成長過程中必經的一步，也是邁向理性精神的重要一步。我堅信，真正的教育家一定是從善于思考、始終讓自己的心靈醒著的人群中產生出來的。
2010年6月